第十九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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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許箏覺得游醫也無妨，或者這類人心懷大愛不拘小節，在處事風格上也不會像皇室中人這般謹小慎微。她用過飯，方準備去宮中的藏書閣找些書籍來看，卻見皇帝身邊的大公公過來了。他手執拂塵，眉梢沒多少敬畏之色，說話亦是輕飄飄的，道：“皇上宣公主去議事，公主這便隨咱家一同過去吧，別讓皇上等久了。”
許箏點了頭，跟著一起過去。她多日不見皇上了，許是皇上前陣子生了病，看起來精神不濟的模樣。許箏上前行了禮，皇上道：“不必多禮。你是朕的妹妹，但是自小沒好生照看你，讓你畏畏縮縮的，沒得讓人看了心煩，這原本怪不著你，是朕的過錯的。眼看你年歲漸長，朕尋著這宮裏宮外，一時之間竟也不曉得誰家的兒郎與你相配。這段日子，反覆思量，總算有了眉目。今日叫你過來，便是跟你知會一聲的。”
皇帝在許箏眼中一直是個淡漠的存在，怎麽會突然關心起她的婚事來了？況且五公主和六公主的婚事還未定下，怎麽輪的到她。許箏不置可否，只是看著皇帝的嘴巴一張一合，等待著他繼續。
皇帝見她木訥至此，眼睛裏更是閃過一絲輕蔑，道：“七妹，咱們雖然生在皇家，但一出生就註定與這王朝的榮辱興衰分不開。朕想，這對於你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歸宿。對方年紀稍長於你，但更可教導你成長。你這性子就是太過陰郁了，不似你五姐姐六姐姐那般明媚，有人引導引導你也好。”
許箏心頭咯噔一跳，她的手心收緊，抿著唇看向皇帝，只看得出來眉頭微微蹙起，但不見明顯的情緒。只有她自己曉得，胸腔裏的那顆心，跳動如擂。皇帝說的這番話，明顯不是什麽好事。年紀稍長的人，會是誰？
許箏嘴唇微張，道：“臣妹年歲算不上大，尚且還可以等幾年。若論起嫁娶，倒是五姐姐和六姐姐更合適。畢竟沒有長姐待字閨中，妹妹就先出嫁的道理。”她說這話雖則有理有據，但比起她一貫的唯唯諾諾來說，算是有些鬥膽了。
皇帝沒想到她竟然反駁，這在其他人說來算是平常，但放在許箏口中說出來，竟叫他生出一絲被忤逆的怒氣。“七妹妹或許沒聽明白，朕是知會你一聲，並不是同你商議。你五姐姐六姐姐的婚事，朕自有安排。你自顧管好你自己即可。你未來的夫婿則是戍守邊疆的鎮北王之子魏頌銘，他因為常年生病年歲長了些許，但如今身子稍康健些了，正該娶一門親事。鎮北王一家戍邊多年，忠心耿耿，他既奏請了此事，朕便萬萬沒有推辭的道理。你是公主之身，便該曉得其中的利害，多的話朕再不同你說。朕已經安排了教授禮樂詩書的夫子來教導你，你好好學習安心待嫁便是。”
“婚期定在何時？”許箏如墮冰窟。
“明年五月。”
一局定生死。早上許箏還在想著游醫和寒門學子哪一個對她而言更適合，到現在，她竟已然無路可走了。她慢慢走回去，心裏搜索著關於這位魏頌銘的信息，但是記憶中卻仿佛根本沒出現過這麽個人。看來這一世還是逃不過和親的命運，那她之前的掙紮還有何用？
一連幾日把自己關在殿中不出門，到了第五日，皇帝安排的夫子上門了。許箏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應付，雖知曉一些，卻不似其他公主從小精心學過。大多數夫子看她不甚上心，只覺得她天資駑鈍，對她愈發怠慢了。許箏卻沒工夫理會這些。
這日早上許箏洗漱過，空坐著等夫子過來。星朧擔憂地看著她道：“公主，您這些日子都清瘦了。”她想寬慰她，卻忽然發現自己無從說起。北邊，一個病歪歪的老男人，怎麽看都不是良配。更有人說，那鎮北王一家有了反心，若是她嫁過去，到時候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她。
外面小太監道：“夫子來了。”
許箏握了握星朧的手，道：“無事的，我自有考慮，你不必擔心。北方清寒，趁著這段日子，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兒郎，我備好嫁妝送你出嫁，免得你跟著我受苦。”默了一會兒又道：“怪我沒本事，你若是五姐姐身邊的，在禦前侍衛中找一個中意的也未必不行。”
“公主，你別想這些，北邊我陪著你過去。”
許箏搖搖頭，站起身來，意外看見阮子期正站在殿外，神色淡漠的看著二人。自上次一別，已經多日未見了。許箏苦笑了一下，道：“大將軍怎麽在此地？”
阮子期身邊沒有旁人。
“皇上派臣過來教授公主武藝。”
武藝？許箏不解道：“果真？皇上為何讓我學這個？”
“臣不過奉命行事，聖意不敢妄自揣度。”阮子期道。他領著許箏去了一方寬敞之處，先讓許箏練習馬步。今日天氣甚好，不一會兒，許箏的額頭上便沁了細密的汗珠。阮子期卻混不在意，悠然喝了茶之後，道：“公主宮殿裏過分空曠了。這裏或許多個秋千更好，再栽種一些花花草草，也是一種樂趣。”
許箏不回應他。她的雙腿早就酸疼難忍，只是咬著牙不吭聲罷了。阮子期慢慢踱到她身邊，道：“公主好耐力，回憶起臣第一次紮馬步，也不過是堅持了一刻鐘而已。公主比臣倒是好強。”
許箏道他是故意，松了勁，卻無奈雙腿支撐不起，差點跌坐在地。阮子期手疾眼快，拉著她的手讓她穩住，道：“小心些。”面上的關切不似作偽。
“你到底想如何？”她眼裏實則含著淚了，只是低著頭，不肯讓阮子期看見。
“我聽聞，皇上欲把公主許給鎮北王獨子？”
許箏眼淚再也忍不住，啪嗒一下順著臉頰落到地上。“你都知道了，何必故意來問？什麽游醫的，我便不奢求了。在明年五月之前，你把酒樓該分紅的銀兩都給我，咱們便兩清了。”
“哦？公主這便認命了？識時務者為俊傑，公主能夠這般，臣實在是佩服。”阮子期眼睛裏盛著令人看不懂的情緒，語氣帶笑，卻隱含一股怒氣。
“大將軍自是廣闊天地，大有可為。而我便如籠中鳥雀，茍活於世，再怎麽拼命撲騰又有何用？今日本公主身體不適，大將軍請先回去吧。”
“皇上安排我來授課，不完成課業我不能回。公主請繼續紮穩馬步，下午我們便來學最基礎的招式。”
許箏終於怒氣沖沖，道：“你一定要這麽咄咄逼人？”
“七公主，請吧。”
到了午間，許箏已經是兩股戰戰，不能站立了，還是星朧扶著她回殿。星朧出來給許箏提飯時，卻見阮子期並未離去，站在殿門前出神。
“大將軍可要留在此地用飯”星朧不過客氣一句，哪知對面這人竟當了真，亦步亦趨地跟在星朧身後進了殿。
許箏正讓小宮女摘月替她揉腿放松放松筋骨，見星朧身後那人便冷了臉色，道：“大將軍，現在已經到用飯的時間了，皇上雖讓你來授課，也不必如此爭分奪秒。”
阮子期索性坐下來，道：“星朧姑娘留我用飯，我想著出宮路途漫長，一來一回又恐耽誤了授課的時間，便卻之不恭了。唔，讓我看看今日吃些什麽菜？”
他似乎看不懂許箏的神色一般，直讓星朧去添置碗筷。星朧抱歉地對許箏笑了笑，出了門去。許箏頓時沒什麽心情了，她揮手讓摘月出去。
星朧拿了碗筷過來，候在一旁。阮子期替許箏撇開油花，打了一碗湯放到許箏面前。許箏當做沒看見，阮子期又替她布菜，許箏則一概不理，只拿著筷子戳著碗中的米飯。
“快些吃了，午睡片刻罷。否則下午便支撐不住了。”阮子期說話的聲音實在好聽，許箏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，竟然聽出了一絲溫柔之意。
“要你管，你管好你自己授課就行了。”
“公主千金之軀，我關心也是應當。”
阮子期其實也未怎麽動筷，匆匆幾口便說自己吃好了，離開了這裏。
待他離開，許箏這才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口中，道：“總算是走了，看著他我都吃不下飯。”
星朧過來替她布菜，沈吟了片刻才道：“有句話，奴婢不知道當講不當講。”
許箏道：“你說便是。我早就把你看做自己的親人一般，咱們從小到大一起長大，有什麽話不能說的？”
星朧見殿外無人，便低下聲音道：“依我看，大將軍對公主很是特別。而公主方才對大將軍的態度，倒像是個任性的孩子鬧脾氣一般。可是大將軍卻縱著公主的小性子，一點沒有不耐煩的意思。公主覺得如何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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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箏覺得游醫也無妨，或者這類人心懷大愛不拘小節，在處事風格上也不會像皇室中人這般謹小慎微。她用過飯，方準備去宮中的藏書閣找些書籍來看，卻見皇帝身邊的大公公過來了。他手執拂塵，眉梢沒多少敬畏之色，說話亦是輕飄飄的，道：“皇上宣公主去議事，公主這便隨咱家一同過去吧，別讓皇上等久了。”
許箏點了頭，跟著一起過去。她多日不見皇上了，許是皇上前陣子生了病，看起來精神不濟的模樣。許箏上前行了禮，皇上道：“不必多禮。你是朕的妹妹，但是自小沒好生照看你，讓你畏畏縮縮的，沒得讓人看了心煩，這原本怪不著你，是朕的過錯的。眼看你年歲漸長，朕尋著這宮裏宮外，一時之間竟也不曉得誰家的兒郎與你相配。這段日子，反覆思量，總算有了眉目。今日叫你過來，便是跟你知會一聲的。”
皇帝在許箏眼中一直是個淡漠的存在，怎麽會突然關心起她的婚事來了？況且五公主和六公主的婚事還未定下，怎麽輪的到她。許箏不置可否，只是看著皇帝的嘴巴一張一合，等待著他繼續。
皇帝見她木訥至此，眼睛裏更是閃過一絲輕蔑，道：“七妹，咱們雖然生在皇家，但一出生就註定與這王朝的榮辱興衰分不開。朕想，這對於你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歸宿。對方年紀稍長於你，但更可教導你成長。你這性子就是太過陰郁了，不似你五姐姐六姐姐那般明媚，有人引導引導你也好。”
許箏心頭咯噔一跳，她的手心收緊，抿著唇看向皇帝，只看得出來眉頭微微蹙起，但不見明顯的情緒。只有她自己曉得，胸腔裏的那顆心，跳動如擂。皇帝說的這番話，明顯不是什麽好事。年紀稍長的人，會是誰？
許箏嘴唇微張，道：“臣妹年歲算不上大，尚且還可以等幾年。若論起嫁娶，倒是五姐姐和六姐姐更合適。畢竟沒有長姐待字閨中，妹妹就先出嫁的道理。”她說這話雖則有理有據，但比起她一貫的唯唯諾諾來說，算是有些鬥膽了。
皇帝沒想到她竟然反駁，這在其他人說來算是平常，但放在許箏口中說出來，竟叫他生出一絲被忤逆的怒氣。“七妹妹或許沒聽明白，朕是知會你一聲，並不是同你商議。你五姐姐六姐姐的婚事，朕自有安排。你自顧管好你自己即可。你未來的夫婿則是戍守邊疆的鎮北王之子魏頌銘，他因為常年生病年歲長了些許，但如今身子稍康健些了，正該娶一門親事。鎮北王一家戍邊多年，忠心耿耿，他既奏請了此事，朕便萬萬沒有推辭的道理。你是公主之身，便該曉得其中的利害，多的話朕再不同你說。朕已經安排了教授禮樂詩書的夫子來教導你，你好好學習安心待嫁便是。”
“婚期定在何時？”許箏如墮冰窟。
“明年五月。”
一局定生死。早上許箏還在想著游醫和寒門學子哪一個對她而言更適合，到現在，她竟已然無路可走了。她慢慢走回去，心裏搜索著關於這位魏頌銘的信息，但是記憶中卻仿佛根本沒出現過這麽個人。看來這一世還是逃不過和親的命運，那她之前的掙紮還有何用？
一連幾日把自己關在殿中不出門，到了第五日，皇帝安排的夫子上門了。許箏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應付，雖知曉一些，卻不似其他公主從小精心學過。大多數夫子看她不甚上心，只覺得她天資駑鈍，對她愈發怠慢了。許箏卻沒工夫理會這些。
這日早上許箏洗漱過，空坐著等夫子過來。星朧擔憂地看著她道：“公主，您這些日子都清瘦了。”她想寬慰她，卻忽然發現自己無從說起。北邊，一個病歪歪的老男人，怎麽看都不是良配。更有人說，那鎮北王一家有了反心，若是她嫁過去，到時候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她。
外面小太監道：“夫子來了。”
許箏握了握星朧的手，道：“無事的，我自有考慮，你不必擔心。北方清寒，趁著這段日子，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兒郎，我備好嫁妝送你出嫁，免得你跟著我受苦。”默了一會兒又道：“怪我沒本事，你若是五姐姐身邊的，在禦前侍衛中找一個中意的也未必不行。”
“公主，你別想這些，北邊我陪著你過去。”
許箏搖搖頭，站起身來，意外看見阮子期正站在殿外，神色淡漠的看著二人。自上次一別，已經多日未見了。許箏苦笑了一下，道：“大將軍怎麽在此地？”
阮子期身邊沒有旁人。
“皇上派臣過來教授公主武藝。”
武藝？許箏不解道：“果真？皇上為何讓我學這個？”
“臣不過奉命行事，聖意不敢妄自揣度。”阮子期道。他領著許箏去了一方寬敞之處，先讓許箏練習馬步。今日天氣甚好，不一會兒，許箏的額頭上便沁了細密的汗珠。阮子期卻混不在意，悠然喝了茶之後，道：“公主宮殿裏過分空曠了。這裏或許多個秋千更好，再栽種一些花花草草，也是一種樂趣。”
許箏不回應他。她的雙腿早就酸疼難忍，只是咬著牙不吭聲罷了。阮子期慢慢踱到她身邊，道：“公主好耐力，回憶起臣第一次紮馬步，也不過是堅持了一刻鐘而已。公主比臣倒是好強。”
許箏道他是故意，松了勁，卻無奈雙腿支撐不起，差點跌坐在地。阮子期手疾眼快，拉著她的手讓她穩住，道：“小心些。”面上的關切不似作偽。
“你到底想如何？”她眼裏實則含著淚了，只是低著頭，不肯讓阮子期看見。
“我聽聞，皇上欲把公主許給鎮北王獨子？”
許箏眼淚再也忍不住，啪嗒一下順著臉頰落到地上。“你都知道了，何必故意來問？什麽游醫的，我便不奢求了。在明年五月之前，你把酒樓該分紅的銀兩都給我，咱們便兩清了。”
“哦？公主這便認命了？識時務者為俊傑，公主能夠這般，臣實在是佩服。”阮子期眼睛裏盛著令人看不懂的情緒，語氣帶笑，卻隱含一股怒氣。
“大將軍自是廣闊天地，大有可為。而我便如籠中鳥雀，茍活於世，再怎麽拼命撲騰又有何用？今日本公主身體不適，大將軍請先回去吧。”
“皇上安排我來授課，不完成課業我不能回。公主請繼續紮穩馬步，下午我們便來學最基礎的招式。”
許箏終於怒氣沖沖，道：“你一定要這麽咄咄逼人？”
“七公主，請吧。”
到了午間，許箏已經是兩股戰戰，不能站立了，還是星朧扶著她回殿。星朧出來給許箏提飯時，卻見阮子期並未離去，站在殿門前出神。
“大將軍可要留在此地用飯”星朧不過客氣一句，哪知對面這人竟當了真，亦步亦趨地跟在星朧身後進了殿。
許箏正讓小宮女摘月替她揉腿放松放松筋骨，見星朧身後那人便冷了臉色，道：“大將軍，現在已經到用飯的時間了，皇上雖讓你來授課，也不必如此爭分奪秒。”
阮子期索性坐下來，道：“星朧姑娘留我用飯，我想著出宮路途漫長，一來一回又恐耽誤了授課的時間，便卻之不恭了。唔，讓我看看今日吃些什麽菜？”
他似乎看不懂許箏的神色一般，直讓星朧去添置碗筷。星朧抱歉地對許箏笑了笑，出了門去。許箏頓時沒什麽心情了，她揮手讓摘月出去。
星朧拿了碗筷過來，候在一旁。阮子期替許箏撇開油花，打了一碗湯放到許箏面前。許箏當做沒看見，阮子期又替她布菜，許箏則一概不理，只拿著筷子戳著碗中的米飯。
“快些吃了，午睡片刻罷。否則下午便支撐不住了。”阮子期說話的聲音實在好聽，許箏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，竟然聽出了一絲溫柔之意。
“要你管，你管好你自己授課就行了。”
“公主千金之軀，我關心也是應當。”
阮子期其實也未怎麽動筷，匆匆幾口便說自己吃好了，離開了這裏。
待他離開，許箏這才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口中，道：“總算是走了，看著他我都吃不下飯。”
星朧過來替她布菜，沈吟了片刻才道：“有句話，奴婢不知道當講不當講。”
許箏道：“你說便是。我早就把你看做自己的親人一般，咱們從小到大一起長大，有什麽話不能說的？”
星朧見殿外無人，便低下聲音道：“依我看，大將軍對公主很是特別。而公主方才對大將軍的態度，倒像是個任性的孩子鬧脾氣一般。可是大將軍卻縱著公主的小性子，一點沒有不耐煩的意思。公主覺得如何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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